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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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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壓

直向妖族邊界,隨處都能見到成堆腐爛在一堆的屍體或斷旗,成片成片的黑紅色血跡將黃土染黑,氣味難聞。

妖魔兩族自從李奉成事件之後,也或明或暗展開了數場戰爭。

此時,身為妖族的祝澤操縱魔族降難獸人游走在兩族邊界無差別殺戮,這和尋死沒有差別。

禦風而來,不多時,便到了孔淵遞來的消息中稱最後見到祝澤的地方。但這裏早已空寂,只有殘肢碎肉和巨人離開時所留下的血腳印,一深一淺走向遠處。

明瓏循著那腳印所向的方向望去,視線能及之處,由黃土逐漸過渡為樹木漸濃的平原淺灘處,再遠一些便是一汪大湖。

這讓明瓏更感心焦,擡眼間,便已禦風而往。

傍晚涼風灌入領口,耳邊是風聲掠過的哭嚎,心裏在祈禱著原書中所寫的祝澤的結局不要發生。

終於在聽到那不算陌生的震蕩的腳步聲在被耳朵捕捉到的同時,也終於看到了一手扶著巨人的脖頸垂頭坐在巨人肩頭的祝澤。

明瓏心怦然直跳,身形不停,先是喚了一聲,可對方全然無反應。便只好再次加快速度,就在明瓏伸長的手即將觸碰到祝澤時。

他柔軟的發絲飄動,撫過明瓏的指尖,帶來極輕的癢意……明瓏眼睫緩擡,祝澤終於轉頭看了過來。

悲戚……他的眼中全是悲戚,像被遺棄故作不在意的貓但悲戚從他輕眨的眼中溢出;像瀕死枯渴著的假裝不畏生死的魚,可這魚在將死的前一秒還在轉動著眼珠想看清這世界。

祝澤淡色的眸子遲緩地轉動,明瓏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在他身後追逐的自己,她以為祝澤會搖動法杖讓巨人停下,又或者會直接轉身從那巨人肩上跳向自己,這樣的話,那她一定會接住他。

但他沒有,淡色的眸子只在自己身上停了短短一秒,或者更短,只是輕掃而過,然後他轉回了頭。

巨人繼續朝前走著,一下一下,像是要帶走祝澤。

明瓏揮手甩出數道風刃,可對降難獸人毫無作用。

“祝澤!”隨著這近吼的喊聲,祝澤被明瓏一把從後抱住從巨人肩上攥下,兩人翻滾落地。

摁著祝澤的兩臂起身,將他上下看了個遍,確認無傷後她才擡起一只手輕輕將蓋在他臉上的發絲撥開,然後身子探前了些,去看他一直偏向一邊不願與自己對視的眼。

他眼尾緋紅,卻仍是執著不與自己對視。

巨人一步一步的震顫聲倒是引起了他的註意,法杖被他握在手中,輕輕晃動,巨人停了步,然後他松開法杖便不再動了。

見狀,明瓏心中頓時松了口氣。

還好……他這只是在鬧脾氣。

“祝澤……你怎不好好待在山海宗,你不知道這很危險嗎,祝澤?……”明瓏一遍一遍輕聲問著,哄著,可祝澤仍是不理。

天光漸暗,明瓏眼神警惕地掃視四周,確定周圍無危險之後。

然後她擡手便捏住祝澤的下巴,強伯他與自己對視,她話才到嘴邊,可當再次與這雙眼睫都被打濕,眸子盛滿水光的眼睛對視上時,她脫口而出的話語氣終是軟了很多,她道:“我送你回去罷,但我只能送你到山海宗邊界,你好好待在……”

話至一半,祝澤淚水終於決堤,眉毛一壓便順著兩頰直下,但他仍是不說話,只是眼眸反反覆覆地掃過自己臉。

他不說明瓏也知道,他在怪她的一走了之,在怪她的自作主張,他明明曾經一遍又一遍地說過自己只想跟隨在自己身邊,然後可以什麽都不要,可自己還是走了,毫無預兆。

後面未說完的話,明瓏也再說不出口了,她好像懂了,懂了為什麽李堯光會說恨,懂了為什麽祝澤會將自己放逐到這裏來尋死。

她總是做錯選擇,哪邊她都想顧好,可哪邊她都傷害殆盡。

自詡灑脫,不過是帶著劃傷身邊人的長刺一走了之而已。

對祝澤,明瓏從來是難說硬話的。她好像在這個世界真正做成功且沒有做錯的事情,就是將祝澤保護好了。

“我這不是來接你了嗎。”明瓏道:“……可你不理我。”

祝澤言中明顯有了一瞬的怔楞,明明方才明瓏還在說要將他送去山海宗,可他仍是忍不住心中剎那的顫動,他帶淚的眼眸緊緊鎖著明瓏的視線,眼淚也慢慢不再從眼睛溢出。

“只要祝澤答應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將自己保護好,我便再不讓你離開我身邊……呃!”

最後一個字因為祝澤拂開自己捏住他下巴的手,然後一頭撞進了懷中放聲哭泣而稍微破了些音。

明瓏沈默地攬著他,安靜等他情緒漸漸平息。

之後祝澤說了很多話,告訴他的恐懼和被拋棄感,以及從明瓏說出會一直將他留在身邊之後,他對未來的期望。

明瓏在這過程中一直垂著眸,腦中卻浮現出林中,男子紅衣被風帶起,手中的赤華劍從他手中落地的那一幕。

鬼使神差地,明瓏便向祝澤問道:“祝澤,你這是在愛我對嗎?”

祝澤楞了一瞬,轉目看向自己,他顯然沒料到明瓏會突然如此問。

良久,他答道:“起初,我也不知道我對你的這種感情是什麽,在記憶中,在遇見你之前,我好像沒什麽煩惱。我的任務是陪著父親每天等待那個人的到來。父親曾告訴我,他和那個人之間的感情便叫□□,但每次我看那個人離開的背影時,我沒有任何感覺,更不會像父親那樣情緒明顯低落。然後我遇到了你,便有了煩惱,我便在某天突然理解了父親看母親的每一個眼神中的含義……”

月光灑落進祝澤的眸子裏然後被融化,他剛哭過的眼尾紅色未消,看過來時甚至帶點撫媚,他道:“從小到大在祝府的地牢中度過,唯一能見天日的時刻,便是順從時被他們帶到祝鶯房中取血……地牢中的妖魔換了一批又一批,我也會想與他們搭話,問他們外面是如何景象了,問他們在外面時有沒有看見過一條河,河邊有一女子在等待著誰。當然也從來沒得到過讓我能開心點的答覆。而且他們更喜歡講他們自己的故事,講他們自己的愛人,然後我便發現了,每個人的愛、所需要的愛都是不一樣的。”說到這,祝澤拉著明瓏走到一處淺灘旁,掬起一捧清水,看著水從指縫中漏走,他繼續道:

“後來我從祝府逃出來,一刻不停地跑著,也很幸運地找到了那當年那條河,我以為這都能讓自己再找到這個地方,那也一定能再遇到你。可那條連接湖泊的河我來回游了好幾遍,都未能遇見你,然後我便失去了所有方向,躺在那河中,仍水流將我推走,我甚至開始懷疑腦海中那部分被自己日日年年一遍又一遍加深的關於你的記憶其實是自己臆想出來的時候,也就是在這時候,我卻忽然察覺到來自鮫珠的感應……”

“明瓏,你相信天意嗎?”祝澤眼中是萬千柔意,他的眼神像是在訴說著令他非常幸福的事情:“我相信,這一切一切的相遇和巧合讓我不得不相信,就如今天,你若再晚些來,我便要融入這些水灘中了……一如當年,我如若再晚些跟隨鮫珠的指引看到正在樹下睡覺的你,我早也就沒了活下去的意義了;又或者在山海宗的這段日子中的某一天你帶我出宗尋找水域玩的時候,我才猛然發現,我剛從祝府逃出來所找到的那條河根本就不是當年我與你小時分離的那條河,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得以重新遇見你。”他近乎執著且瘋狂地與明瓏對視著,眼裏盡是癡迷,他未幹的手撫向明瓏的臉頰,這涼意讓明瓏此刻的腦子清醒無比,就聽祝澤輕聲地說著:“天意讓我終於發現,我活著、亦或者我生來便是為明瓏而存在的,被你需要是我的使命,同時,你也不能拒絕我,我是你的,就如你的手足一樣,是你的,你也拒絕不了我……是嗎?”

他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極輕,在明瓏聽來像是某種天外的召喚,本來下意識地想告訴祝澤,人應該要為自己而活,可當自己望進他的眼睛裏的時候,卻突然釋懷,那些帶著教育意義的發言被她吞下。

在月色下,她仍由祝澤摸索到她的手,然後手指擠進指縫,緊緊相扣。

在沈默中認同祝澤的所有想法。

這時,忽然祝澤眸光一凜,他迅速轉頭看向遠處的一顆樹後。明瓏當然也感知到了,她微瞇了眼,那是……讓他們兩人都很熟悉的氣息。

一男子身形從樹後慢慢挪出,在月光映照下,那人的面目展露出來。

在山海宗被孔淵和百青合夥襲擊那次之後就消失無蹤的兔妖從樹後略顯羞澀地挪了出來。

他還是一身白衣,皎潔無瑕。他先是向身後的某處看了看,才眼睛彎彎地向兩人走來。

而明瓏卻十分防備地起了身,並將祝澤往自己身後攬了攬,瞬間向周圍釋放出自己氣息,兔妖向兩人靠近的腳步漸緩,最終他被這強大的氣壓震得不得不緩緩停下腳步。

他茫然地看向前面對他戒備十足的兩人,手有些局促地用手指抵在唇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兩人的目光皆是越過他直接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更遠處的那道身影。

那人長身玉立,寬袖華服在他身上仍是難掩他修長不凡的身姿。被月光所照亮的那半邊臉上的眼角一點淺痣,讓他彎起的笑眼更加具有迷惑性。

可他雖然是笑著的,但明瓏所散發出的氣息卻因為他的出現被立即蓋過去。

終於,與傳說中的妖王九昭面對面相見了。

可他居然是如此的強大,也難怪孔淵會那般著急地想盡辦法拉自己站邊於自己這一方,拉攏各方勢力。

在九昭面前,明瓏所展現出的戒備竟像是幼獸一般,脆弱不堪。

這時,站在中間的兔妖開始動了,他單純至極地眼眸毫不帶其他目的打量了明瓏和祝澤一番,見這兩人仍是對他防備著,且明顯對他的靠近而抗拒,他似乎有些低落,妖化出的長耳怏怏地垂在腦後,然後轉身委委屈屈地走到了九昭身邊。

九昭笑意吟吟向明瓏看了一眼後才微微垂頭像是對兔妖說了幾句什麽,兔妖似乎立即就被安撫好了,然後他便牽起兔妖轉過身朝遠處走去……

強大的威懾感仍然沒有消失,這甚至都不是九昭特意所散發出的,而是他作為上位者所本身帶有著的。

祝澤默默去看明瓏,卻感覺自己的手被明瓏攥得更緊了——明瓏渾身在顫抖。

這讓祝澤感到驚訝,可當他視線再次看向明瓏的臉時,他睜大了雙眼。

她正緊緊盯著九昭和兔妖的背影,一種從大腦散發至全身的興奮感覺讓她渾身的細胞都由之戰栗。

她嘴角勾起,帶著祝澤循著前方的那兩道背影緩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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